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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篇文章中，基里尔·纳扎连科（Kirill Nazarenko）解析了《黑帆》（Black Sails）第一季。

我必须承认，我并不是电视剧的铁杆粉丝，但《黑帆》我还是愿意看的。从开场的几分钟开始，这部剧就给人一种相当不错的印象，首先就是它的氛围。创作者非常明确地告诉观众：故事发生在1715 年，同时也相当清楚地暗示了本剧与史蒂文森的《金银岛》之间的关联情节。

可以把它看作是《金银岛》的前传。这里的弗林特船长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形象——非常浪漫，有时甚至略显矫饰，却是个极其“打不死”的角色：几乎每一集都像是要把他弄死，但就是怎么也死不了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约翰·西尔弗

《黑帆》主要讲的是约翰·西尔弗年轻时的故事，他是全剧的核心人物之一。西尔弗话很多，有点胆小，但整部剧其实在讲：他如何一步步成为《金银岛》中那个“长约翰·西尔弗”。当然，《黑帆》也讲述了那笔宝藏是如何被发现、随后被埋在一座荒岛上，而后来吉姆·霍金斯、李弗西医生、特里劳尼乡绅以及那群所谓“正派人士”前去寻找的那笔宝藏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皇家海军“斯卡伯勒号”军舰

谈到《黑帆》本身，我必须说，剧中的军舰看上去相当真实。索具和帆装确实符合 18 世纪头十年的风格。当然，和几乎所有影视作品一样，船稍微有点太大，但这已经是“行业惯例”：船越大，镜头运动和火炮效果就越有表现力。

第一集开头几分钟，弗林特登上的那艘船整体效果非常好：看上去不是塑料壳子，而是货真价实的木制军舰，人物与船体比例自然，整体的木船装备和细节表现得相当到位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角色服装

整体来说，《黑帆》中的服装设计也非常讨喜。剧中很好地区分了绅士的服装（长礼服外套和三角帽）与普通水手的穿着。长摆礼服外套早在 17 世纪 70 年代路易十四时期就已流行，搭配稍短的背心、带蕾丝的衬衫、假发、三角帽、短裤（culottes）、长袜和皮鞋。

这种服装完全不适合干体力活。这正是它存在的意义：要向所有人表明，穿这套衣服的人并不靠双手劳动，而是贵族和有钱人。相比之下，水手的衣服则是以现代标准看来较短但是真正的长裤（而非短裤），简单的短外套、衬衫和各种帽子组成。剧中所有角色都脏兮兮、汗津津，这其实非常真实——因为在船上根本没有像样的洗澡条件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詹姆斯·弗林特船长

但让我不满意的一点，是剧中人物满脸胡子，而且还是那种“海明威式”络腮短胡：下巴和两颊全覆盖，却不算长。事实是，17 世纪末时，欧洲人已经完全摒弃胡须和小胡子。时尚潮流本身很难用理性解释，但每个人都“知道”该怎么穿。到了 18 世纪，在“文明社会”中，留胡子是赤裸裸的野蛮象征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爱德华·蒂奇（黑胡子）

当然，也有人依然留着大胡子，比如著名海盗爱德华·蒂奇——“黑胡子”。他留胡子完全是为了恐吓他人。一个像列夫·托尔斯泰那样的大胡子男人，如果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头，对别人来说简直就是恐怖形象。

在法国军队中，某些兵种（例如工兵、所谓的“sapper”）中也有蓄胡的传统。他们身穿皮围裙，手持斧头，理论上负责在森林里开路或砍倒敌方障碍。他们的胡子是刻意留来吓人的，用来展示自己“粗野而不可阻挡”。

甚至小胡子也被视为某种“野蛮”的象征。例如，军队中只有掷弹兵和轻骑兵（骠骑兵）被允许留小胡子——他们被视为不要命、敢往前冲的人。其他所有士兵和军官都必须剃掉胡须和小胡子。

对于海盗，或许可以勉强解释为“他们很野、无法无天”。但别忘了，海盗毕竟也是欧洲社会的一部分，他们同样会追逐时尚。在他们脸上出现三五天的胡茬完全可以接受，因为那时的人也不会每天刮胡子。当时没有安全剃刀，只能用剃刀，由理发师代劳，而且要付钱，所以大多数男人一周刮一次胡子。军队中要求一周两次，但几天的胡茬是常态。

因此，《黑帆》中那位一开场就和西尔弗对峙的厨师的胡子，以及被海盗袭击的商船船长的胡子，还有弗林特本人的胡子，都与当时的时尚严重不符，历史感不足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黑人角色

我还想提一个有些滑稽的点，就是剧中频繁出现的黑人角色。显然，这是当代影视对多元与包容的回应，要把黑人和蒙古人种面孔放进画面里。但从历史角度讲，加勒比海盗团伙里几乎没有黑人海盗。

加勒比地区在 17 世纪就有非洲奴隶，但当时的偏见极为严重，包括海盗在内，几乎没有人把奴隶当作“人”来看待。因此，奴隶被编入正牌海盗船员的情况几乎闻所未闻，即便有，也极其少见，而且多半只是仆役或随从，而不是平等的海盗。

至于头上裹着头巾的“阿拉伯”形象，在加勒比更是不太现实。在地中海，北非海岸（今阿尔及利亚、摩洛哥、突尼斯）确实是海盗活动的老巢，那里有穆斯林、戴头巾的海盗，完全说得通。但在加勒比海，这样的形象就很牵强。至于剧中突然出现的类似怪物、发出“吸血鬼尖叫”的角色，那就干脆完全是创作者的自由发挥了。

接下来看看登船战（abordage）的场景。我们略过西尔弗和那位厨子吵架的片段。顺便说一句，西尔弗的衣服非常时髦——这正是 18 世纪早期一位收入不错的年轻海员会穿的样子。然后我们直接看登船作战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登船战场景

《黑帆》中的登船战完全按照类型片的“规则”来拍：桅杆倒塌、人飞来飞去、到处爆炸。就我个人而言，自然从没亲眼见过 18 世纪的登船战，但我斗胆推测，现实中被木屑、子弹或者炮弹击中的人，是以非常不优雅的方式死去的，不会那么多空翻和慢动作。实际情况更快、更惨。而剧里，登船战很快演变成了一场几乎在船上“堡垒战”的巷战。

船长和船员被困在一个舱室里，只有狭窄的射击孔，外面弥漫着白色烟雾来制造紧张气氛，随后海盗用某种方式炸开舱门冲了进来。但我们必须记住，登船的目的，是为了夺取敌船。

夺船，首先是夺取“动力装置”。谁掌握了“发动机”和操纵系统，谁就能把船开到自己想去的地方。如果你把敌方船员困在一个无法控制船只的角落里，只要他们没有食物和饮水迟早会投降。在蒸汽船上，“动力”在船底；而在帆船上，“动力”是高处的桅杆和风帆。因此一旦敌方船员被赶入下层甲板，基本就宣告抵抗结束。

理论上，船员也可以引爆火药库，自沉战船，但这往往是绝望中的最后手段。每个人都明白，引爆火药库的人自己必死无疑。而在18 世纪的观念里，自杀是大罪——大部分欧洲人都虔诚信教，即便他们在行为上很不道德，但内心深处仍然觉得：自杀是无法忏悔的致命罪，因为一旦实施，自杀者已来不及向上帝认罪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军舰爆炸

事实上，18 世纪俄罗斯舰队史上，自沉爆破的案例屈指可数。1738 年，皮埃尔·德·费尔梅里（Pierre de Fermery）船长炸沉了自己的双桅战船；另一次是在1768–1774 年俄土战争期间，奥斯滕·萨肯中尉也炸沉了一艘双桅船。这两次交战对手都是奥斯曼土耳其人——对俄国人来说，对土耳其人的战争几乎是“超出正常战争规则”的存在。而这两起事件当时并没有被大规模宣传，直到 19 世纪末、20 世纪初才被塑造成英雄故事。18 世纪的人看这些行为，更多是当作疯狂之举。

所以，回到《黑帆》的那场登船战，被打败并赶入下层甲板的船员主动引爆火药库的可能性极小。掌控上层甲板的一方，已经掌握了全船的操纵权，现实中登船战大多在上层甲板展开并结束，很少深入到船体下层。

更合理的情节应该是：船长和船员被逼退到船艏城堡或船艉楼，在那里进行最后的抵抗。但如果那样拍，就没法出现那种通过爆破舱门、光线从炮孔射入、烟雾弥漫的“艺术画面”了。

另外，在真实的木船上，没人会用一整桶火药去炸舱门，那样太容易引燃整船。用斧头砍开舱门明显更加现实。18 世纪的攻城战中，人们也经常用斧头砸门。就我个人而言，我更容易想象一个肌肉发达的大个子海盗挥舞着斧头，一下就把门劈碎的画面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弗林特船长

接下来我们看弗林特与对手在甲板上的决斗。具体来说，这一段发生在上层甲板中部稍低的区域，也就是“腰甲板”（waist）。剧中为了拍摄方便，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围观式的“圆形擂台”。

而在真实的军舰上，“腰甲板”其实非常拥挤：中央通常放着主艇，旁边可能还有小艇；此外，备用的桅杆和横桁也堆放在这里。当炮车收至停放位置时，炮车尾部几乎会贴到这些堆放物上。

为了让船员在船艏城堡和艉楼之间自由通过，人们会在两舷上方修建高于腰甲板的狭窄走道（gangway）。剧中，水手站在这些走道上观看决斗，这一点很准确。但导演把中间区域处理得过于干净、空旷，完全变成了专门用于决斗的“舞台”。

再来看一个细节：弗林特对手那颗光溜溜的光头。18 世纪，尤其上半叶，很多男性会出于卫生考虑剃光头然后戴假发。

假发可以在火上“烤一烤”，把寄生虫赶出来，也可以随时扔掉或烧掉，既方便又卫生。光头则更容易清洗。

然而，在公共场合赤裸裸地展示光头是非常不得体的，几乎相当于今天在公共场合裸露臀部。所以，那些剃光头却不戴假发的人，会戴帽子、皮帽，或者干脆用头巾把头包起来。海盗头上系的头巾习惯，很大程度上就来源于此——光头必须被遮住。对没钱买假发的海盗来说，一块布就足够了。因此，我更希望在这位“留疤对手”的头上看到一条头巾。另一方面，他没有胡子和小胡子，倒是完全符合 18 世纪的流行趋势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弗林特在剧中的形象

弗林特本人的形象，同样不完全符合当时的审美理想。光是看他的发型就够了——头发很短。

18 世纪的男性，如果留自己的头发，那一定会留到肩膀甚至更长，需要时把头发绑成马尾或辫子。因此，弗林特应该有一条辫子或马尾，但剧组放弃了这一点。顺带一提，在决斗场景中，走道上坐着几位明显是“东方人面孔、戴着头巾”的人物，正在观看打斗——这在加勒比背景下同样略显奇怪。

另一个奇怪之处是角色胸前交叉的宽皮带。18 世纪这种皮带主要用于背携火药袋（弹药袋）。在某些地区，也会用肩带来挂佩剑，但那更像是东欧传统。在西欧，人们更习惯用腰带来悬挂剑或军刀。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拿破仑战争时期，后来才重新流行起肩带。《黑帆》中那些粗犷的宽皮带，很可能只是服装设计师觉得“看起来酷”而硬加上去的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角色间的决斗

接下来看他们用什么武器决斗。他们使用的短刃武器相当合理，很像当时广泛使用的海军短剑或砍刀。这种武器刀刃略有弧度，但比骑兵军刀短。典型骑兵刀的全长约 1 米，至少 90 厘米，因为骑兵需要在马背上攻击骑兵和步兵。而在军舰上，这么长的刀反而成为累赘，因此60–70 厘米刀刃的短剑更合适——剧中武器大致符合这一设定。

不过，弗林特那条宽大、铆钉密布的皮带就比较像现代幻想作品或重金属乐手的装备，而不是 18 世纪的东西。他的对手戴着的厚皮护腕也更像是金工工匠的防护装备，而不是正经海盗装束。

对手穿的宽松长裤配柔软长靴，也很扎眼。这种柔软皮靴更多见于东欧：波兰、匈牙利、乌克兰、俄罗斯等地的骑兵和贵族都很喜欢穿软皮靴。而在18 世纪的西欧，尤其是上半叶，主流是硬皮制成的“海森靴”（Hessian boots），高度超过膝盖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18 世纪的海森靴

海森靴是用非常坚硬的皮革做成的高筒骑兵靴，几乎不会弯曲，只会在脚踝附近有一点折痕。这种靴子有两大用途：第一，保护骑兵小腿，不被步兵刺刀刺穿；第二，在战马摔倒时保护腿部不被压断。18 世纪骨折常常意味着截肢，因此海森靴对骑兵来说非常重要。

但骑兵一旦下马，就会脱掉海森靴换上鞋子，因为穿着这种靴子几乎走不了路，只能一瘸一拐。由此可见，18 世纪初在加勒比海的海盗脚上穿着这种软皮长筒靴，基本是不可能的。

当时大多数水手在甲板上是光脚走路的。那时的鞋底是光滑皮革，湿滑的木甲板上很容易摔倒；也不能在鞋底钉铁钉，因为那会严重损伤甲板（甲板要用木钉固定）。甲板经常是湿的，因此光脚反而更安全。在热带，这也不算不舒服。军官出于身份，可以穿鞋，但绝不会穿硬底长靴在甲板上乱走。

决斗本身完全是“电影式的打斗”：时间拉得很长，双方满脸是血。镜头甚至特写了弗林特对手的短剑剑柄——这是一种典型的花剑式剑柄，椭圆形铜质剑头、手护碗和弯曲护手。

这种剑柄常用铜或黄铜浇铸，是为了增加重量，平衡长刀刃。如果剑柄太轻，长刀在挥动时前端惯性过大，控制起来很吃力。重剑柄则让重心靠近手部，更容易操控。必要时，这颗沉重的剑柄本身也可以当作锤子砸向对手的脸或头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船上战斗

这场决斗最终以弗林特的胜利告终，他杀死了那位光头对手，周围人群齐声欢呼。我们不必再重复那句老话：任何西部片里的打斗，都比现实要长十倍。在现实中，往往一记打击就足以致命。但如果电影里决斗三秒就结束，大概观众会觉得“没看够”。

现在我们跳到《黑帆》第八集，看看弗林特试图攻击一艘西班牙军舰，却被自己船上的叛乱打断的那场战斗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带头造反的那名角色戴着金属框眼镜。别惊讶，这种眼镜在 18 世纪的确已经很普遍。早在 17 世纪的荷兰，医生就会给病人开具带度数的眼镜。18 世纪，在城镇中戴眼镜的中产男性非常常见。

当然，眼镜价格不低，普通农民是戴不起的。但城市中等阶层用眼镜很正常。此外，还存在绿色镜片眼镜，人们认为它可以缓解强光和某些眼疾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海战场景

接着我们来看《黑帆》中的那场海战。弗林特的战术设想非常合理：他试图把敌舰夹在两条火线之间，从船艏和船艉实施纵向火力打击。与此同时，弗林特的船在画面中似乎是完全静止的。

有一个镜头是从水下仰视军舰，可以看到两根缆绳在水面下汇合到一点，再往下连着一根通向深海的缆绳，那大概就是锚链。在有明显水流的河道中可能会出现类似布置，但在海上给船抛锚，通常是一前一后两只锚，从艏艉分别抛入海中，以保持船体稳定。如果只从船艏投锚，风向一变，船就会在锚链周围大幅旋转。而当几艘船停泊在狭小港湾时，这会造成船体碰撞以及锚链缠绕。因此在海上，双锚才是更合理的选择，而不是剧中那种奇怪的水下结构。

之后，弗林特尝试靠近西班牙军舰的船艉进行纵向射击。这种战术在现实中确实极具破坏力，剧中这一点也表现得很好。炮弹击穿脆弱的艉壁后，会沿着整条甲板横扫过去。相比之下，如果命中船艏，由于两侧船舷逐渐收拢，炮弹有时会被偏转，破坏稍小。而艉壁一般较薄弱，更容易被击穿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海盗的火绳枪

在准备战斗的过程中，我们看到《黑帆》里装填火绳枪的细节：士兵使用通条（ramrod）把火药和子弹捣入枪管。唯一的问题是，这些通条是金属的。

金属通条大规模出现是在 18 世纪 50 年代以后。最初是腓特烈大帝在普鲁士军队中引入这些通条，让士兵能更用力、更快地装填武器。在那之前，通条几乎全是木制的。

在同一段落中，我们还看到一把登船战斧的斧刃。整体来说，火绳枪、手枪、登船斧和短剑在 18 世纪海战中都非常常见。比较奇怪的是，剧中几乎看不到登船长矛，而这其实是一种价格低廉、适用于所有人、非常普及的武器。

当指挥官们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敌人时，我们会注意到西班牙舰长的打扮更像 18 世纪 90 年代的时尚：圆边帽、蓬松的白色假发。1715–1720 年绝不会这么穿。为什么服装设计师会选择这种年代错位的造型，很难说清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悬挂旗帜的西班牙战船

顺便说一句，《黑帆》在西班牙国旗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历史错误。我们看到西班牙战船悬挂着白底红色斜十字、边缘呈锯齿状的旗帜——这就是勃艮第十字。西班牙确实在16、17 世纪广泛使用这面旗帜。

然而，1701 年爆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，在 1713 年以法国波旁王朝的胜利告终，击败了奥地利候选人。奥地利一方仍使用带勃艮第十字的旗帜，而胜利的波旁王朝则采用了新的西班牙王家纹章旗——白底、中央是复杂纹章。西班牙军舰一直到18 世纪 80 年代才换上今天我们熟悉的红–黄–红三色旗。

既然故事一开始就明确写着年份是 1715 年，那在第 8 集中，西班牙战船仍然升着勃艮第十字旗就不太对了。也许创作者认为观众对这面旗更熟悉，而对真正的波旁纹章旗几乎没有认知。但其实只需要在对白里加一句：“嘿，那船尾的是什么？——小子，那是西班牙现在的新旗帜。”就能把历史细节解释清楚。

接着我们看到弗林特尝试向西班牙战舰的艉部开火。照理说，那里的破坏力应该比画面上呈现的还要惊人。随后是西班牙人的反击：镜头显示那是一艘近乎三层炮甲板的战列舰。弗林特的船受到严重打击，所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，弗林特本人被掀下甲板，似乎在本集末尾溺水沉没——当然，观众大概都明白他不会就这么死掉。

回到《黑帆》中这艘军舰的外观，我不太喜欢一个细节：甲板上救生绳栏的支柱竟然是金属的，而当时这种结构都是木制的。

此外，还有一幕特别有意思：戴眼镜的角色举枪指向弗林特时，背景里有个看上去很像塔利班战士的人，手里拿着的枪前端装着一个小杯状物——这其实是18 世纪确实存在的“枪上榴弹发射装置”，曾在英国军队中使用过一段时间。枪内只装空包弹，榴弹放在前端杯形装置里，射击时点燃引信，榴弹即可飞出几十甚至上百米后爆炸。

有趣的是，这把枪使用的是粗壮的木制通条，这一点是符合历史的，说明并非所有枪都用了金属通条。但眼镜男举着的手枪造型更像 18 世纪末的决斗手枪，枪柄大幅弯曲，非常接近现代手枪握把，这对 18 世纪初来说过于超前。

《黑帆》剧照：船上的火炮

剧中展示的火炮总体来说非常不错。它们是铸铁炮，这一点我要表扬一下剧组，因为铜炮在海军中其实很少见。另一方面，这些炮的造型更接近要塞火炮。注意炮尾的“炮钮”（cascabel），这种装饰性的球状凸起常见于 16–17 世纪华丽的青铜炮，后来更多是一种装饰元素。

真正的舰炮炮尾通常会有坚固的金属环，用于穿过一根粗大的牵退绳（breeching rope）。比如对于 12 磅炮（约 6 公斤炮弹），这根绳索直径至少5–6 厘米。绳索两端固定在船体内侧的坚固铁环上，确保每次后坐时火炮不会滚得太远，也不会在风暴中挣脱出来满甲板乱撞——失控的火炮足以摧毁船上任何东西。因此，在真实军舰上，随意把牵退绳套在炮钮上是不安全的，而剧中这种做法显然太“随意”了。

总的来说，《黑帆》在许多细节上依然表现得相当出色。我前面列举的种种批评，其实都是站在一个严苛历史学者的视角，对一部相当用心的剧集做出的“吹毛求疵”。在当今大量“随便拍一拍”的历史类剧集里，《黑帆》无疑属于相当用心、整体观感很好的作品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剧中火炮炮架刷成红色这一点完全正确。在 18 世纪，红色是海军舰船内部非常流行的颜色：舷内侧、结构件、外舷装饰条乃至炮架，经常都刷成红色。

最终，那艘西班牙战船还是成功逃脱了弗林特设下的陷阱。它转舵侧身，释放出毁灭性的齐射，把弗林特打下海中，任其沉没。

至此，我对《黑帆》第一季的解析就告一段落。也许第二季和第三季，今后也会成为我们继续做历史考据式点评的素材。

希望这篇文章对您有所帮助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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